lAHLS通讯第58期学会常务理事

目录

1、本期阅读

学会常务理事常耀华教授:古代的傩祭与

旅行

2、学会最新消息

A、通知:从本月开始,每期第一篇固定发

布考古暨历史语言研究学术论文

B、《刘正教授保存学术来函目録》(六)

、佳作连载

美国-迈克尔·A·克莱默:考古学禁区

------被掩藏的人类历史(9)

4、学会消息

a、《国际考古学暨历史语言学学会会刊》

(简称:JIAHLS)年季刊1-4卷

全部21篇论文顺利上线发布

b、《国际考古学暨历史语言学学会会刊》

征稿启示

c、入会申请表

国际考古学暨历史语言学学会常务理事

JLAHLS学刊副主编常耀华教授

尽人皆知傩是上古逐鬼驱疫的一种仪式,然“傩”又叫“献”,又叫“禓”,此祭又是一种与旅行相关的礼俗,这一点每被学界所忽略。有的说禓是强鬼名,有的说禓是道神名,有的说禓是在道路上举行的祭祀仪式。其实诸说并不矛盾,无论是把禓看作鬼名或祭祀仪式,其中心意义都是驱鬼,都是为了驱除心中的魔障。傩祭的主角是方相,驱鬼的主要道具是魌头(即假面),禓与方相、方良、强良、穷奇诸辞之间无论从语音方面还是从语义方面看都掰扯不开,本文认为傩或禓本是驱鬼面具之类名,强良、罔两本也应该是类名者,但随着词语在语音及书写形式上不断蜕变,其涵义也有相应的调整,也便由类名变为专名了,由于后代学者很难一一厘清其流变的轨迹,故生出许许多多分别来。在甲骨卜辞中也有关于傩祭的记载,有人据此认为“傩肇于殷”,此说成立困难,傩祭起源应该大大早于殷商时代。

禓;傩;假面;道祭;卜辞

一、由孔老夫子观傩说到中国古代

之道祭

古有九门观傩之遗风,古文献两处提及孔老夫子观傩,一见《论语·乡党》,一见《礼记·郊特牲》,两书文字略有异同。

《论语·乡党》作:“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礼记·郊特牲》作:“乡人禓,孔子朝服立于阼,存室神也。”

何晏《论语集解》引孔安国语:“傩驱逐疫鬼,恐惊先祖,故朝服立庙之阼阶。”邢昺疏云:“此明孔子存室神之礼也。难(傩),索室驱逐疫鬼也,恐惊先祖,故孔子朝服而立于庙之阼阶。鬼神依人,庶其依已而安也。所以朝服者,大夫朝服以祭,故用祭服以依神也。”

郑玄《礼记·郊特牲》注“乡人禓”云:“‘禓,强鬼也。谓时傩索室敺疫逐强鬼也。禓或为献,或为傩。禓音伤,鬼名也。’孔颖达疏云:‘此一节论孔子存神之事。乡人禓者,庾云:禓是强鬼之名,谓乡人驱逐此强鬼,孔子则身着朝服立于阼阶之上。所立于庙之阼阶,有安庙室之神,使神依已而安也。所以朝服者,大夫朝服以祭,故用朝服以依神。’”

常耀华教授书法作品

同为索室驱逐疫鬼之祭仪,《论语·乡党》作“乡人傩”,《礼记·郊特牲》作“乡人禓”,这“傩”和“禓”,实为同事而异名,郑玄之所以言“禓或为献,或为傩”殆为此也。“某或为某”是训诂学之常见术语,表明某与某文异义同且音理相通,《礼记·礼运注》:“苴或为俎”,《礼记·少仪注》:“酢或为作”即是其例。王国维《尔雅草木虫鱼鸟兽释例》云:“雅俗古今之名,凡同类之异名与夫异类之同名,其音与义恒相关。同类之异名,其关系有显于奇名。”可令人不解的是禓与傩、献二字音理相去悬远,“禓”何以“或为献,或为傩”呢?段玉裁就曾这样说:“凡云‘或为者’,必此彼音读有相通之理,昜声与献、傩音理远隔,记当本是字,从示易声,则与献、傩差近。徐仙民音禓为傩,当由本是字,相传读傩也。”段氏引徐仙民说,改“禓”为“”,认为“禓”与“”是形近之讹,其说虽然可以调合禓、献、傩三字音理,然古今字书从无从示从易者,这一说法正确与否实在无法求证。相反,无论是从语言学还是从民俗学的角度看,《郊特牲》作“乡人禓”,其字从示从昜,都是渊源有自,《急就篇》卷四:“祠祀社稷丛腊奉,谒禓塞祷鬼神宠。”颜师古注:“禓,道上祭也。”王应麟音释:“禓音阳,移章反。”前引郑玄注又云“禓音伤”,说是强鬼之名。音阳也好,音伤也罢,皆是平声陽韵,读音差别不大。在重庆、湖南、贵州、湖北等省市农村至今仍广泛流传着一种头戴古老面具表演的地方戏剧种,名叫阳戏,阳戏之“阳”与“禓”祭之禓同音,两者的只是音同字异而已,禓傩之祭实是阳戏的上水之源。因此,而今虽很少有人知道阳戏就是傩戏,但还能清楚地说出它属于傩戏系统。

还有一点必须说明,郑注所谓“某或为某”并非臆断,而是确有所本,惠栋《九经古义》云:“《郊特牲》:‘乡人禓’注云‘禓或为献,或为傩。’郑氏《论语》曰‘乡人傩’,注云:十二月命方相氏索室中,驱疫鬼。鲁读傩为献。今从古案,此则《古文论语》作乡人傩。《鲁论语》作乡人献,故此注云或为献,或为傩。礼家所传,亦有异同也(献读为莎,又读为义,义音莪,声近傩)。”由是知,郑玄关于“禓或为献,或为傩”的解释,实际上导源于三个不同的版本,“乡人傩”语出《古文论语》,“乡人献”语出《鲁论语》,“乡人禓”语出《礼记·郊特牲》。

要之,郑注言之有据,禓、献、傩三字音理不管如何解释,其义旨为一端这一点断无可疑,套用郑司农语:“文字不同,记之者各异耳,此皆一物。”也就是说,“禓”、“献”、“傩”实是一祭三名。另,《礼记·月令》还将“国傩”写作“国难”,傩与难当是本字与孳乳字的关系。

弄清楚《论语》《礼记》“禓、”“献”、“傩”三名互岐的原因之后,接下来要说的是“禓”、“傩”的具体涵义。或以为这个问题已经很明白了,没有啰嗦的必要,其实不然,由于《论语》《礼记》都明确指出傩驱逐疫鬼,所以学界言傩几乎众口一词曰傩之功能就是驱逐疫鬼,傩祭的主要目的是驱鬼,这一点本无问题,但是,人们在强调傩祭驱鬼功能时,却对傩禓之祭的另一重要功能有不同程度的忽略。

所谓傩禓之祭的另一重要功能就是祭道神,祈求出行平安,与旅行活动有关。文献相关解释屡见,前揭颜师古注《急就篇》“禓,道上祭也”即其例,除此之外,类似文字还见下列诸书,《说文》:“禓,道上祭。从示昜声。与章切。”《初学记》卷十三引《说文》:“除恶之祭为祓,会福之祭曰禬,告事求福曰祷,道上之祭为禓。”《原本廣韻》卷二:“禓,道上祭。一曰道神,又舒羊切。”

这个“一曰”很麻烦,道神是谁呢?《曾子问》曰:“道神即累。”累是谁呢?《宋书·律历志》引汉崔寔《四民月令》云:“祖者,道神。黄帝之子曰累祖,好远遊,死道路,故祀以为道神也,以求道路之福。”依此,累祖是黄帝之子,系男性,可《集韵·平脂》却说:“嫘,姓也。黄帝娶于西陵氏之女,是为嫘祖。嫘祖好远游,死于道,后人祀以为行神。”依此,嫘祖(即累祖)是黄帝的夫人,系女性。宋张君房《云笈七签》引唐代王瓘辑《轩辕本纪》亦云:“帝周游行时,元妃嫘祖死于道,帝祭之,以为祖神,令次妃嫫母监护于道,以時祭之,因以嫫母为方相氏。”这又与方相扯上了关系,如此问题更复杂了,方相问题后文还有详论,我们先说祖神嫘祖,嫘祖又写作雷祖、儽祖,不过,又有说祖神不是嫘祖者,汉应劭《风俗通?祀典?祖》及《独断》皆曰祖神共工氏之子修。《世本》曰:“微作禓五祀。”注云“微者,殷王八世孙也。禓者,强死鬼也。谓时傩索室驱疫逐强死鬼也。五者,谓门、户及井、中溜。”道神究竟是嫘祖是修还是上甲微,这一问题十分复杂,其说各有所本,今人很难厘清。鉴于“祖道”与“傩禓”祭名祭仪皆不一致,我们怀疑傩禓祖道所祭虽皆曰道神,然道路千条万条,又有水路陆路之分,其神或各有所主亦未可知也,如土地神,虽然各地所祭土地神皆曰“土地公公”,但各地有各地的公公,道神之名歧异,或以此故。祖道问题更为复杂,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我们已另文详论,在此不再赘述。

常耀华教授著作《中国文化史》

下面谈一谈“道上祭”与驱逐强鬼疫气的关系问题。

前文说到,祭道神,为的是祈求出行平安,用《四民月令》的话说就是“以求道路之福。”人们出门在外,总是希望“道里夷易,安全无患。”出门远行,道里之患形形色色防不胜防。现代社会如此,古代社会尤然。且不说崇山峻岭峥嵘崔嵬,光是能于无形中摧折树木的疫瘴之气,就足以让远道之人发出“胡为乎来哉”的嗟叹。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二云:“汉永昌郡不违县有禁水,水有毒气,唯十一月、十二月差可渡涉。自正月至十月不可渡,渡辄病,杀人。其气中有恶物,不见其形。其似有声,如有所投击。内中木则折,中人则害。”北魏郦道元《水经注?青衣水》亦云:“东至不韦县,注兰仓水。又东与禁水合……此水傍瘴氣特恶,气中有物,不见其形。其作有声,中木则折,中人则害,名曰鬼弹。”宋周密《癸辛杂识前集·改春州为县》:“春州瘴毒可畏,凡窜逐黥配者必死。”且看屈原笔下的古代旅途景象:“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豺狼从目,往来侁侁(shēn)些。”一旦遇着蝮蛇雄虺、白额吊睛的大虫,除非你有武松者辈的本事,如是凡夫俗子其结果不难想见。不光是瘴气野兽,还有人患,还有李鬼辈剪径强贼,《易·旅卦》故有“旅焚其次,丧其童仆……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咷,丧牛于易,凶”之类占卜。若能侥幸躲过瘴气野兽人患,会不会碰巧赶上天灾也很难说。天灾面前,人人平等,不分你是平头百姓还是天王老子。《史记·殷本纪》云:“武乙猎于河、渭之间,暴雷震死。”《竹书纪年》亦云:“王畋于河、渭,暴雷震死”。武乙是殷商帝王,虽有射天之力,却也同样不能逃脱不了暴雷震死的命运!天灾之患,于古于今都在在难免,赶上汶川大地震的的游客,想必对此感受更为深切。

对于古代游子来说,最可怕的不是天灾,也不是人患,而是心魔,而是避之不及的妖魅鬼怪,魑魅魍魉。《抱朴子·登涉篇》云:

然不知入山法者,多遇祸害。故谚有之曰:“太华之下,白骨狼藉”。皆谓偏知一事,不能博备,虽有求生之志,而反强死也。山无大小,皆有神灵,山大则神大,山小即神小也。入山而无术,必有患害。或被疾病及伤刺,及惊怖不安;或见光影,或闻异声;或令大木不风而自摧折,岩石无故而自堕落,打击煞人;或令人迷惑狂走,堕落坑谷;或令人遭虎狼毒虫犯人,不可轻入山也。”

同篇还有这样一则故事:

林虑山下有一亭,其中有鬼,每有宿者,或死或病,常夜有数十人,衣色或黄或白或黑,或男或女。后郅伯夷者过之,宿,明灯烛而坐诵经,夜半有十余人来,与伯夷对坐,自共樗蒲博戏,伯夷密以镜照之,乃是群犬也。伯夷乃执烛起,佯误以烛烬爇其衣,乃作燋毛气。伯夷怀小刀,因捉一人而刺之,初作人叫,死而成犬,余犬悉走,于是遂绝,乃镜之力也。

群犬幻化成人形与伯夷对坐博戏,听来令人毛骨悚然,今天读者读来或会一笑置之,古人于此则或深信不疑。上古先民确信有鬼神存在,《礼记·乐记》云:“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何谓鬼?“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何谓神?“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韩非子?外储说左上》:“鬼魅,无形者,不罄于前,故易之也。”战国著名的思想家墨翟著《明鬼》上中下三篇,专门申论鬼神的存在,下引他所举证的两则事例即与旅事有关:

周宣王杀其臣杜伯而不辜,杜伯曰:“吾君杀我而不辜,若以死者为无知,则止矣;若死而有知,不出三年,必使吾君知之。”其三年,周宣王合诸侯而田于圃田,车数百乘,从数千,人满野。日中,杜伯乘白马素车,朱衣冠,执朱弓,挟朱矢,追周宣王,射之车上,中心折脊,殪车中,伏弢而死。当是之时,周人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著在周之春秋。……

另一则故事几乎是上则的翻版:

昔者燕简公杀其臣庄子仪而不辜。庄子仪曰:“吾君杀我而不辜。死人无知亦已,若死人有知,不出三年,必使吾君知之。”期年,燕将驰祖。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梦也,此男女之所属而观也。日中,燕简公方将驰于祖涂,庄子仪荷朱杖而击之,殪之车上。当是时,燕人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著在燕之春秋。诸侯传而语之曰“凡杀不辜,其得不祥,鬼神之诛,鬼神之诛,若此其憯遫也!”

墨子感叹“以若书之说观之,则鬼神之有岂可疑哉?”

墨子之所以颇费周章地论证鬼神之有,说明墨子时代已经有人怀疑鬼神的存在了,然前此鬼神存在似乎用不着论证,《礼记·表记》云:“夏道遵命,事鬼神而远之……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礼记》关于夏商事鬼神的说法绝非是后人的讬古,殷墟出土的数万片刻辞可为佐证,这些卜辞可谓是殷人尊神的具体体现。殷墟甲骨卜辞有不少提到了鬼:

贞:亚多鬼梦,亡疾。四月。《合集》

上辞中的“亚”是职官名。“亡”即“无”字。此版卜问亚做梦梦见很多鬼会不会因此得疾,下引卜辞皆属此类:

⑴贞:多鬼梦,叀□见。

⑵贞:多鬼梦,叀言见。

⑶庚辰卜,贞:多鬼梦,叀疾见。

⑷辛巳卜,贞:今夕亡祸。《合集》

⑴庚辰卜,贞:多鬼梦,不至祸。

⑵〔庚〕辰卜,〔贞:〕:今夕〔亡〕祸。《合集》

⑴贞:叀吉。一月。

⑵贞:叀鬼。《合集》

⑶贞:叀鬼。

⑷贞:今夕王宁。《合集》

庚〔辰〕,贞:□降〔鬼〕,允隹(惟)(惟)帝令。《合集》

上揭卜辞中或问梦见鬼会不会生病?或问会不会致祸?或问会不会吉利?或问商王今晚会不会安宁?

在旅人心里,鬼神之可怖远甚于强贼劫匪,唐僧西天取经,一路走来所遇到的最大威胁不是强贼劫匪,而是前仆后继的妖魔鬼怪。如《抱朴子》所言,妖魔鬼怪不光出现在旅途上,还出现在逆馆中。宋徐铉《稽神录?陈守规》:“馆素凶,守规始至,即鬼物昼见,奇形怪状,变化倐忽。”在古人看来,鬼物无时不有,无处不在,唐韦应物《杂体》诗之二:“黄昏窥人室,鬼物相与期。”

既然鬼物无时不有,无处不在,而普通旅者很少有唐僧那般福气,拥有一班能够降妖伏魔徒弟,那该怎么办呢?人生天地间,不可能不走路,不可能不出行。要出行也得有慰藉心灵的法子,法子自然有,驱逐强鬼的禓祭就是其中之一,现在回过头来说傩禓。

二、禓、方相、方良、强良、穷奇诸神之纠葛

前引郑玄注《郊特牲》“乡人禓”云:“禓,强鬼也。谓时傩,索室驱疫逐强鬼也。禓或为献,或为傩。”郑玄说禓是强鬼,后人后把他所说的“强鬼”理解为“强死鬼”,即指非正常死亡之鬼,陆德明《经典释文》就是这样解释的,这等于说“禓”是鬼名,可郑注“谓时傩,索室驱疫,逐强鬼也”,“禓”指驱除强鬼之仪式之意甚为显豁。那么,禓之所指究竟是鬼名抑或祭仪呢?我们认为,二者说起来像是两回事儿,其实是一回事儿。禓祭最重要的法器是“魌头”,即傩,而傩神与魌头又互为一体,正因为如此,所以有学者指出“傩神和傩面具无法分开”。

说到傩神和面具,就牵涉到方相氏,牵涉到傩祭的祭仪。

方相氏其名首见于《周礼·夏官·司马下》:

方相氏狂夫四人。

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难,以索室驱疫。”注云“蒙,冒也,冒熊皮者,以惊驱疫疠之鬼,如今魌头也。”时难,四时作方相氏以难却凶恶也。……疏曰“掌蒙熊皮”者,《叙官》狂夫四人无爵,故不得服弁冠。唯蒙熊皮为首服,若田事皮冠也。云“黄金四目”者,铸黄金为目者四,缀之面蕑(宽大),若后世假面具也。云“执戈扬盾”者,象以兵击伐之事。

由是知,方相氏是神职官员,在《周礼》中为夏官之属。所谓时难(傩)不过是由方相氏率领一帮子狂夫徒隶表演的一种具有宗教意义的驱疫的仪式而已。在傩祭表演中,以下诸物为傩祭要件:

常耀华教授为大家讲述了“修禊”的历史渊源并现

场“图蝎书符

1.服装:头衣,系兽皮制成之假面具。署名宋高承着的《事物纪原·吉凶典制·魌头》云:“宋朝《丧葬令》有方相、魌头之别,皆是其品所当用,而世以四目为方相,两目为魌头。按汉世逐疫用魌头,亦《周礼》方相之比也。”按照这一说法,“方相氏”既是神职之长,又是面具名,方相、魌头二者的区别在于一为四目,一为二目。方相氏是领导,所穿所戴自然要华丽一些,连面具的眼睛也要多长出一双来,且有黄金镶嵌,这样看上去更狰狞,更可怖。方相氏的演出服装质料《周礼》说是熊皮,旧汉仪则说是虎皮。两目魌头较为常见,百隶穿戴的大概就是这一类的。

上衣,玄色,何谓玄色?《汉语大词典》说是“赤黑色。后多用以指黑色。”并引毛传为证,《诗·豳风·七月》:“载玄载黄,我朱孔阳。”毛传:“玄,黑而有赤也。”《说文》也说“黑而有赤色为玄。”然近来有学者研究认为,“玄”与“幽”同,是指青色。下裳,赤色。

2.道具:戈和盾。

《周礼·夏官·方相氏》还谈到为帝王、皇后、世子所举行的大丧礼上是如何傩祭的:“大丧,先柩,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驱方良。”此处提到傩祭的目的是“驱方良”。何谓“方良”?郑玄注曰:“方良,罔两也。”或曰方良是草泽之神,此说见于李善为《文选·张衡<东京赋>》:“斩蜲蛇,脑方良。”所作的注:“方良,草泽之神也。”或曰罔两是水神、水怪。《左传·宣公三年》文:“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两,莫能逢之。”杜预注:“罔两,水神。”成书于汉代之前的《白泽图》云:“水之精名曰罔象,其状如小儿,赤色,大耳,长爪。以索缚之则可得,烹之,吉。”“罔两“又写作“蛧蜽”、“魍魉”、“罔阆”、“罔象”、“罔像”,或曰山川之精物,《说文·虫部》:“蝄蜽,山川之精物也。淮南王说:‘蝄蜽,状如三岁小儿,赤黑色,赤目、长耳、美发。’”桂馥《说文解字义证》:“字书从鬼同。”汉张衡《南都赋》:“追水豹兮鞭蝄蜽,惮夔龙兮怖蛟螭。”宋孙奕《履斋示儿编·字说·集字一》:“蝄蜽,俗作魍魉。”或曰木石之怪,《孔子家语·辨物》:“木石之怪,夔魍魉。”《白泽图》:“山之精,名夔,如鼓,一足而行。以其名呼之,可使取虎豹。”《史记·孔子世家》:“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阆。”《文选·张衡<东京赋>》:“残夔魖与罔像,殪野仲而歼游光。”薛综注:“罔象,木石之怪。”谓“罔象”为水怪,与李善注方良为草泽之神义相恰,《国语·鲁语下》:“水之怪曰龙罔象。”韦昭注:“或曰罔象食人,一名沐肿。”《庄子·达生》:“水有罔象。”“罔象”陆德明释文:“司马本作‘无伤’。云:状如小儿,赤黑色,赤爪,大耳,长臂。一云:水神名。”也有将罔象写作“蝄像”而说是海神者,《文选·木华<海赋>》:“天吴乍见而髣髴,蝄像暂晓而闪尸。”吕向注:“天吴、蝄像,并海神也。”《尸子》卷下则曰:“地中有犬,名曰地狼,有人名曰无伤。”影子边缘的淡薄阴影亦叫罔两,《庄子·齐物论》:“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郭象注:“罔两,景外之微阴也”,字作“罔阆”。

《庄子·达生》又有虫名曰彷徨,又写作方皇、彷徨,或曰与方良、魍魉等,或为一声之转:“野有彷徨,泽有委蛇。”成玄英疏:“其状如蛇,两头,五采。”陆德明释文:“方,音傍。本亦作彷,同皇,本亦作徨。司马云:‘方皇,状如蛇,两头,五采文。’”

从前引诸例知,方良或作魍魉、罔象等是草泽之神,是木石之怪,是水神海神,亦是阴影。然《管子·水地》却说涸泽之精名叫庆忌:“庆忌者,其状若人,其长四寸,衣黄衣,冠黄冠,戴黄盖,乘小马,好疾驰。以其名呼之,可使千里外一日反报。此涸泽之精也。”《白泽图》亦云:“故水之精,名庆忌,状如人,乘车盖,日驰千里,以其名呼之,可使人入水取鱼。”《白泽图》又云:“故道径之精,名忌,状如野人,以其名呼之,使人不迷。”

《白泽图》以下诸例与上引《管子》或不无联系:

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名曰俟。引去故地,则死。

左右有山石,水生其间,水出流,千岁不绝。其精名曰喜,状如小儿,黑色以名呼之,可使取饮食。

故废丘墓之精,名曰旡,状如老役夫,衣青衣而提杵,好舂。以其名呼之,使人宜禾谷。

丘墓之精,名曰狼鬼,善与人斗不休。为桃矢羽(“桃弧棘矢”之讹,)司(伺)以射之,狼鬼化为飘风;脱履投之,不能化也。

在道之精,名曰作器,状如丈夫,善眩人,以其名呼之,则去。

江绍原先生注意到《礼记·郊特牲》所说的“蜡”(音zhà)祭之服(祭“坊”,“水墉”)……等神曰“蜡”:“黄衣黄冠而祭。息田夫也。野夫黄冠,黄冠,草服也。”与《管子》所说的庆忌之服:“衣黄衣,冠黄冠”十分相似,江先生说:野人既然黄冠黄服,《白泽图》状如野人而名“忌”之“故道径之精”与《管子》“状若人”“黄衣”“黄冠”而名庆忌之涸泽之精,“彼此之间必有或种关系存在。至于《管子》之涸泽之精之即《白泽图》之精,尤其不在话下。故道径和故水(涸泽)之精何以几乎名同而服装亦同,当然是个问题。”江先生指出上文之旡与狼即方良,一名被析为二,故三精实止一精。江先生以下的见解更为精妙,兹抄录于下:

尤要者,方良只是那或说是山精,或说是水神,或说是山川精物的罔两一名之另一写法,故旡与狼鬼也就是罔两一名被析为二,而旡与狼鬼实亦罔两。然罔两又与罔象(一说水精)字同义而物同形。故旡与狼鬼也未尝不可以说就是罔象之类。盖就字音言之,“旡”“狼”与“方良明明是音近或音同”,“方良”与“罔两”亦音近或音同,“罔两”与“罔象”则同义,然就各古籍本文或其注释者所给各名确切内涵言之,却见旡与狼鬼为故废丘墓与丘墓之精,方良为圹中之精,罔两或说是山精,或说是水神,或说是由山川之精,或加上“夔”字而为木石之怪,罔象或说是水之精,或与上加“龙”字而云为水之怪。这两组事实粗看似乎并不足奇,然我们再稍加思索,便于一个头等重要的事实见面了:罔两(字又作蛧蜽-魍魉-罔浪-罔阆-方良)与罔象(又写作无伤)最初实是一切或许精物之通名。至于旡与狼鬼,则是人们分别故废丘墓之精之时,把“方良”一名强析为二以名之。《白泽图》固然名一为旡,名一为狼鬼,然若名一为旡鬼,名一为狼,必也没有什么不当;甚至名一为方,或方鬼,罔或罔鬼,名另一为罔,或罔鬼,名一为良或良鬼,两为两鬼,必也可以,罔两既与罔象(无伤)同义,故如果愿意,也可以将故废丘墓之精的名不写为旡而写为方或罔,不称丘墓之精为狼或良或两而称之为象或伤。不但此也;罔两同罔象同义而与方良同音,故我们若不称山精为罔两而称之为罔象或方良,不称水精曰罔象而称之曰罔两或或方良,不称圹中之精为方良而称之为罔两或罔象,也都没有什么不可。一言以蔽之:山精,水精,圹精,木石之精,新故丘墓之精……皆得名罔两或罔象,罔象写作蛧蜽,魍魉,罔浪,罔阆或方良,罔象写为无伤,也都可以。

在江先生之前,清儒陶方琦氏曾指出“罔象,罔两,古训亦不甚分”。马叙伦先生在《庄子义证》一书中提议《周礼》方良=方皇=彷徨=罔两=魍魉=罔象=无伤,然其说只是一种提议,未能予以论证。晚清俞樾在《群经评议》中论及《周礼·夏官·方相氏》及郑注,十分精辟:

《周礼》:

方相氏(官名)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难(=傩),以索室驱疫。大丧,先匶(=柩)导也,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驱方良,”郑注云“圹,穿地中也。方良,罔两也;……《国语》曰:“木石之怪,夔罔两。”

俞樾曰:

郑君泥“木石”之文,其说转近迂曲。据《鲁语》曰,“木石之怪曰夔罔两;水之怪曰龙罔象;”贾注,“谓有夔龙之形而无实体。”然则罔两罔象,其义一也。《楚辞·哀命篇》,“神罔两而无舍;”王注曰,“罔两,无所依据貌也。”《文选·洞箫赋》“罔象相求;”李注曰,“罔象,虚无罔象然也。”盖皆迭韵连语,为怳惚窈冥之义。以之似夔非夔而谓之夔罔两,以其似龙非龙而谓之龙罔象。罔象与罔两,声近而义通。罔两非必专属木石,罔象非必专属水也。韦昭注《国语》,以蝄蜽为山精;而《宣》三年《左传》杜注则曰“罔两,水神;”许氏《说文》虫部曰,“蝄蜽,山川之精物也,”又兼山川而言之;是故无一定之所在矣。此经(谓《周礼》)曰“及墓,入圹,以戈击四隅,驱方良,”是其所驱者,即圹中之罔两,岂必因木石而有乎?”

江先生受俞樾启发,论证蛧蜽-魍魉-罔浪-罔阆-方良都是“罔两”一名的不同写法,无伤是“罔象”一名的另一写法,罔两与罔象同义。指出“罔两”“罔象”是山川木石等精怪的共同名,《鲁语》所谓“夔罔两”“龙罔象”都是混合名,犹如“城隍菩萨”“土地菩萨”“关公菩萨”是混合名,“耶稣基督”“佛陀毘湿纽”。

江绍原先生关于方良=方皇=彷徨=罔两=魍魉=蛧蜽=罔阆=罔象=罔像=无伤=狼鬼=旡之说,颇为通达,循此思路还可以解决相关一些其它问题,在此我们不避续貂之讥,对江先生的说法再作一些补充。我们认为江先生说“旡”“狼鬼”为“方良”之析,说破了“旡”、“狼”和“方良”之间的秘密,实在有很大的价值,不过,我们认为与其说“旡”“狼鬼”为“方良”之析,不如说“方良”是“狼”的合音,“狼鬼”一词后面那个“鬼”字不过是在补充说明“狼”是鬼罢了,正如江先生所说,是“城隍菩萨”“土地菩萨”之类的混合名。“旡”与“方良”的关系稍后再说。前文我们说过,禓、献、傩实是一祭三名,“禓”与“狼”亦音近或音同而又义同,亦为“方良”之合音,“方相”之名大概也属此类。《山海经》中还有名“强良”的神兽,字又作“强良”或“强梁”(详后),亦与方良之与方皇、彷徨、罔两、魍魉、蛧蜽、罔阆、罔象、罔像性质类似,皆为音近或音同而又义同之例,一辞有这么多之异形也许是缘于方音之转写之故。另,《山海经·北山经》也还提到一种神兽名叫“穷奇”,“穷奇”与“庆忌”亦是“音近或音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忌”与“旡”同音,这一切似不能够用“纯属巧合”来解释。[6]我们不妨作如下假定:

⑴蛧蜽-魍魉-罔浪-罔阆-方良都是“罔两”一名的不同写法;

⑵无伤是“罔象”一名的另一写法;

⑶罔两与罔象同义。

⑷强良-强良-强梁都是“方良”神名的不同写法;

⑸方良与方相同义,皆为傩神名。

⑹穷奇与庆忌、作器,亦是一名的不同写法;

⑺“忌”与“旡”亦是一名的不同写法,皆为庆忌之省称。

⑻“献”与“傩”音近,“忌”“旡”可能与“献”、“傩”有较近的血缘关系。

兹将诸项串而联之:禓-方相-方良--方皇-彷徨-蛧蜽-魍魉-罔浪-罔阆-罔象-罔像-方良-方皇-彷徨-罔两-无伤-狼鬼。

从声韵关系而论,上列诸项似可归纳为两组五个系统:

第一组:

⑴禓-狼;

⑵方相-方良--方皇-彷徨-蛧蜽-魍魉-罔浪-罔阆-罔象-罔像-方良-方皇-彷徨-罔两-无伤;

第二组:

⑶傩—献;

⑷俟-喜-忌-旡;

⑸穷奇与庆忌、作器。

以上诸神都与傩祭有关,双音节词“皆迭韵连语,为怳惚窈冥之义”,同组之单音节词差不多都有音同或音近的特征,至于诸神或主山、主水、主草木、主丘墓、主海、主道径,正如俞樾所说“无一定之所在矣”。上揭诸例,个别辞例尚不能给予圆融的解释,此乃祭俗在长期迁流中所不可避免之歧互现象。

总之,将地下出土的各种各样的面具聚拢起来,与文献加以比照,就可以知道,傩在漫长的历史演进过程中,与神话的传说一样,在不断地丰富着、发展着、变化着。傩是驱鬼面具之类名,强良、罔两本也应该是类名者,但随着词语在语音及书写形式上不断蜕变,其涵义也有相应的调整,也便由类名变为专名了,由于后代学者很难一一厘清其流变的轨迹,故生出许许多多分别来,这些分别极有可能是强为之别者,然时间一长,积非成是,后来也就很难深究了。

三、傩祭的起源与殷商

前已提及,禓或云神鬼名,或云祭名。神鬼名有道神、强鬼名两说;祭名有道上祭、道神祭、驱逐强死鬼之祭三说。如前所说神鬼名与祭名无法分开,但我们同时又认为禓祭与祖道祭名祭仪不同,不应该混为一谈。禓祭起源甚早,王充《论衡·订鬼》引《礼》云:“颛顼氏有三子,生而亡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是为虐鬼;一居若水,是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区隅沤库,善惊人小儿。”《续汉书礼仪志》刘注引《汉书仪》说与此同。前揭《世本》云“微作禓五祀”,饶宗颐先生据此主张“傩肇于殷”。我们认为把傩的源头定在殷商时代不太合适,即便认可傩为上甲微所创,也不能据此推定“傩肇于殷”,道理很简单,商王朝的创建者是汤,汤是上甲微的第六代孙,据说上甲微生活在公元前19世纪初叶,大约与夏帝泄同时,其时至少比商汤建国早百年以上,因此说“傩肇于殷”的说法不能成立。把傩祭起源定在颛顼时代虽也未必能够拿出直接证据,然这一说法与目前考古所见傩面资料还算比较接近。考古出土的能够称得上傩面者只有四五例,浙江余杭反山良渚墓地出土的玉琮上神人兽面像或与禓傩不无关系,冯其庸先生认为这个图像上部是神人面,下部是兽面,而这个神人面和兽面,是共存于一体上的。这个兽面,就是当时良渚人崇拜的图腾,而上部的神人,就是这个图腾的神灵,也就是当时氏族特权人物与图腾神的结合,因此它就是氏族特权人物作为图腾神的再现。这样这个氏族特权人物就具有人与神的两重性,从而可以沟通神与人之间的隔离。这样这个氏族特权人物借助于这个神灵就具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威,可以号令全氏族。良渚文化玉琮上的这个神人兽面图像,它本身被当时的良渚人认为具有对外的威慑驱邪作用和对内的保护作用,所以这个观念连同这个图像就一直沿传下去,被作为举行傩祭以驱逐疫鬼时扮演者所戴的假面。冯先生强调,令人值得特别注意的是这个驱逐疫鬼者方相氏是“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其中,“黄金四目”历来未得确解,我也一直在心中存疑,及至见到了这个良渚文化玉器上的神人兽面图形,才恍然解悟,这个图形正好是“四目”。“黄金”当然就是指驱疫者方相氏戴的铜面具,而这个面具图像的渊源,应该就是良渚玉琮上的神人兽面图形。良渚文化是距今——年左右的文化,依此推论,傩祭应有四五千年的历史了。

年浙江省余杭县反山12号墓出土的良渚文化玉琮上所刻的神人兽面像

-年在湖北省天门市石家河遗址中出土有玉人面雕像和玉神面雕像,其中有的雕像作人面獠牙状,杨伯达先生指出“此獠牙面像以人面獠牙为特征,既非巫觋之面,亦非兽面更非神面,姑可定为傩面,即‘魌头’、‘皮倛’。石家河文化玉面傩可能是受良渚文化影响的产物,这是一种在人面上耳加勾脊饰、口施獠牙的新型傩面。”

上揭考古出土的傩面资料,由于缺乏文字佐证,在性质认定上或有一定的游移空间,接下来要谈的商代资料与其相比就坐实可信得多。前中央研究院史语所曾在安阳殷墟进行过十五次发掘,在年第十一次发掘的西北冈M大墓中出土了“白色黄斑大理石虎首人身虎爪形立雕”,发掘者梁思永、高去寻等先生将之称为“饕餮”,李济先生称之为“虎头怪物像”、“虎头首”。更有人将之艳称为具有东方独特风格的“司芬克斯”——兽首人身跽坐像,指出这种雕像也应当是起源于龙山文化的兽面神人形式。饕餮是传说中的一种贪残的怪物,《吕氏春秋·先识》:“周鼎着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神异经·西南荒经》:“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头上戴豕,贪如狼恶,好自积财,而不食人谷,强者夺老弱者,畏群而击单,名曰饕餮。”饕餮纹饰是商周青铜器上寻常之物,正如冯其庸先生云,商、周时代在青铜器上普遍存在的是被人们称作为饕餮的兽面图案。实际上这个普遍而多样的饕餮图形,就是良渚文化玉琮上神人兽面图形的流传和变异。

年10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安阳主办了“世界文化遗产殷墟科学发掘80周年纪年活动暨考古与文化遗产论坛”,会上刘源博士宣讲的论文题为《“虎首人身”石雕像和“强良”》,他将这虎首人身虎爪形的石雕像与神话传说中的强良联系起来,认为殷墟西北冈大墓出土的虎首人身像,很可能是《山海经·大荒北经》中名叫“强良”的神。《大荒北经》说:“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有神衔蛇操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名曰强良。”这个强良即《后汉书·礼仪志》提到的“强梁”,是大傩仪式中的十二神之一。“《大荒北经》对强良的描述,非常接近殷墟出土的虎头人身像的外貌,所谓‘衔蛇操蛇’,可能是据石雕像上的的刻画的‘龙文’、‘蛇纹’(所谓‘蛇’亦可能是‘夔龙’)所附会衍生,‘四蹄长肘’即与石雕像四爪长臂一致。这种吻合并非出于偶然,《山海经》所载四方风名及王亥双手操鸟方食其头等传说,均为甲骨文证实。”该文认为“殷人将虎首人身石雕像置于殷墟西北冈大墓中,也是希望这种神兽能驱鬼逐疫,保证墓主平安。两相联系,也进一步说明殷墟出土的虎首人身像所代表的神正是《山海经》和《后汉书·礼仪志》中的强良(强良)或强梁。”我们认为以上解释颇为通达,“虎首人身”石雕像就是“强良”庶几可以定论。还有一点不能忽略,该文还将“虎首人身”石雕像与第三次殷墟发掘所获得的著录于《殷墟文字甲编》第26版中的字及《甲骨文合集》版中的字联系在一起,指出这些图像都具有虎首人身的特点,他进一步推测“《甲》26上所刻画的可能都是商人的神祇”,“是极可能与强良直接联系的甲骨文材料”,并怀疑甲骨文中那个常与土、河、岳同受祭祀的商族神只可能就是考古出土的虎首人身神。

殷墟出土的虎首人身石雕像[《侯家莊第二本M》]

殷墟出土的虎首人身石雕像线图正面[《侯家庄第八本M》图版

我们认为,刘先生将虎首人身的“”、“”字与“强良”联系起来对于傩祭礼俗的研究颇具启发意义,但他之后所作的此字与“”的那些猜想则不一定可靠。至于“《甲》26上所刻画的是不是商人的神只”也应有一定的思考空间。就《合集》中间所刻的那条卜辞看,其中的“”不是神,而是人,其地位与“”相当,这也就意味着,那两个“虎首人身”的字很可能不是方良。

既然,那两个“虎首人身”的字不是方良,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说商代找不到确切的傩祭资料呢?当然不能这么说。事实上甲骨文中有傩祭。于省吾先生早在数十年前就已指出,甲骨文中的“”即是周人所言“傩”,兹将有关论述迻录于下:

甲骨文字,旧释宄是也。……甲骨文“方”之作,周器梁伯戈“方蛮”之作,乃之孳乳字。字象以攴击击,从攴从殳古同用。此与甲骨文字从,象以殳击九之即击鬼,适相符洽《周礼》:“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难,以索室驱疫。”《礼记·月令》引《论语》“乡人难”,郑注“十二月,命方相氏索室中,驱疫鬼。”今本《论语·乡党》难作傩。或以《说文》与禓为傩,但此皆后起字。甲骨文称:“庚辰卜,大贞:来丁亥,(寝),ㄓ,岁羌三十,卯十牛。十月。”(《前》6.16.1)又“丁亥其。十二月。”(后下.1)以上两字均做动词用。寝而用人牲或物牲,是搜索宅内,以驱疫鬼之祭,可以与周人傩为索室驱鬼相印证。甲骨文言,周人言傩,名异而实同。以六书为例,则为从宀从殳九,九亦声。乃会意兼形声。”

于先生的意见发表至今,未见学界驳议,可见大家是赞成他的意见的。除于先生所揭辞例外,还有几例可以佐证于文:

(1)□□〔卜〕,逐,〔贞:〕……巫……淮又……工。

(2)……令……孽……

()……侯于……。允。《合集》

□□〔卜〕,出,贞:…………埶……三十……十……十。

〔二〕月。《合集》

□□〔卜〕,□,贞:旬亡祸……允有来艰自西。臿告曰……〔〕

夹方相四邑。十三月。《合集》正

以上三例之前两例,与于先生所举辞例大致关联,要紧的是后一例,即《合集》正,该版中“夹”前一字,叶玉森先生初释“鬼”,后又改释“子”。闻宥先生谓此字象一人带一假面形。假面在原始民族为惯用之具,南非土人所作与此形甚相似者,据安得利氏之说,自暹罗、缅甸、马来半岛起,以至于中国及其东北,实为此物发达之一大中心,而我国所传惟两目为倛,四目为方相说,且言之不甚详。度其性质实已为原始辟邪假面之演化。其它若舞蹈、战争时所用者,则唐宋人书所记,为时晚矣云云。郭沫若先生认为此字像象人戴面具之形,当是魌字之初文。《周官·夏官》“方相氏掌熊皮,黄金四目。”郑注云“如今魌头也”。孙诒让曰“云‘如今魌头也’者”,《御览·礼仪部》引《风俗通》云:“俗说亡人魂气飞扬,故作魌头以存之,言头体魌魌然盛大也。或谓魌头为触圹,殊方语也。”按魌正字当作,《说文》页部云:“,丑也。今逐疫有头。”《淮南子·精神训》:“视毛嫱、西施犹丑也。”高注云“,头也。方相氏黄金四目,衣禇,稀世之,貌非生人也,但具像耳目。”字又作倛,《荀子·非相篇》“仲尼之状,面如蒙倛。”杨注云“倛,方相也。”又引韩侍郎云“四目为方相,两目为倛。”《慎子》曰:“毛廧西施天下之至姣也,衣之以皮倛,则见之者皆走也。”盖周时谓方相所蒙熊皮黄金四目为皮倛,汉魌头即周之皮倛,故郑援以为证也。”(见《周礼正义·方相氏疏》)此说魌至详晐。覆按此字,正“头体魌魌然盛大”“但具像耳目”,而与韩侍郎之说尤合,决为魌之初文无疑。魌倛等均后起之形声字也。得此字可知魌头之俗实自殷代以来矣。(两耳下所垂者,珥形也。)李孝定先生按曰“字像一人戴假面具之形,本所殷墟发掘获一假面具,铜制两目两耳,各有一穴,目上之穴所以视物,耳上之穴则所悬之饰者也,当即为此字所戴之物。闻氏说是也。郭说其意亦是,然无以证必为字,说宜存疑。”李孝定先生所说的铜制两目两耳的假面具为年于殷墟王陵区武官村M号大墓中发掘获得,此与高承所说的两目魌头颇为一致。

前说的“夹”前那个字,陈邦怀先生也以读魌为是,谓该字之上截为方相氏逐疫时所带头饰,因其头饰魌魌然盛大,遂称为魌。他把“夹”读作人名,即执行方相之执事者。他把方相连读,谓方相,《周礼》名词,卜辞用为动词。而所掌者就是逐疫之事。四邑,犹言四方。辞末的“十三月”,是殷代的闰月(当时的闰月都放在年底,作为第1个月)。类似的说法还有一些,不必一一备举,与《合集》正“夹”前那个字长得有几分相似的还有《屯南》右边那个字,此二字大概是同字异体的关系。不管二者是不是异体字,总得说来,甲骨文中有傩祭应无问题,商代有傩祭之俗更是毋庸置疑的。就考古资料来看,傩俗不止流行于殷商王朝王畿区,在其周边地区流布得似乎更为有力。江西新干大洋洲曾有青铜魌头和玉神面出土。广汉三星堆和成都金沙出土的青铜面具更是名震天下。这些都极有可能是傩俗演变的迁流中的所出现的变异形态。

卜辞所见索室驱鬼之傩祭[《合集》]

古文字学家多认为此字即魌字之初文[《合集》正]

刻有“魌”字初文的卜辞[《合集》正反]

消最

息新

各位教授、诗人和学者:感谢对“考古暨历史语言通讯”的支持和信任。为了维护通讯的风格和宗旨,从本月开始,每期第一篇固定发布考古暨历史语言研究学术论文。文艺作品一律从第二篇开始。特此通知,恳请接受。另外,通讯发布的消息和文章,首先考虑本学会会员。笔会成员和诗社成员请随时加入学会,否则无法在通讯上发布您的作品和最新消息。

《刘正教授保存学术来函目録》

(六)

现代社会,网络通讯突飞猛进发展,致使传统书信日渐消亡。静源不才,至今保存了部分学者致我的亲笔信若干。最近,平安携带到了我美国家中,现正整理编目。将来这些珍贵书信和我的全部日记怎么处理?捐献给中、美、日哪个大学档案馆?至今尚未最后决定。如果有好的建议,请发给我,见邮箱:kyotosizum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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