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饶居江西之东北,是沟通江浙的门户和要道。江西之地理环境南窄北宽,地势南高北低,周边群山连绵,赣、抚、信、饶、修五条河流向中心流淌,北入鄱湖,形成一个以鄱阳湖平原为底部的巨大盆地。信江河东起怀玉,宛转六百余里,流经玉山、广丰、上饶、铅山、横峰、弋阳,经余干,西入鄱阳。广袤的鄱阳湖平原,地势低平,港汊纵横,平芜草滩千里,池沼沃野丰饶,千百年来,这里就是“富甲江南”的鱼米之乡,《鄱阳志论》载:“饶之为郡,以彭蠡、鄱阳之渔,浮梁之陶,余干之沃,故曰饶也。”这是地称饶州的最好说明。然溯信江而上,有三清、怀玉之山,诸峰林立,奇绝秀美,苏东坡说:“揽胜遍五岳,绝景在三清”,故历代论为“信美之州”,这是地称信州的最好说明。
把饶州和信州合为一地,就是今天的上饶。
上饶之名,历代变迁不一。先有鄱阳、饶州,继有信州、广信。据年新版《上饶地区志》,有关上饶的历史渊源、沿革、变迁,均作了较细的梳理,在《大事纪》及首两章《建置》《区划》中有较细的说明。今天我们讲大上饶,其行政区划是指年上饶撤地设市,上饶市包括了下辖的信州区、广丰区、上饶县、玉山县、铅山县、横峰县、弋阳县、鄱阳县、余干县、万年县、婺源县、德兴市十二县市,并包含三清山风景名胜区、上饶市工业园区在内的14个县级机构。述及历史疆域均以此参照。
由于体例所限,地方志只记载历史结果,并不作考证分析。因而对于上饶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一些记载不清或说法不同的问题,就有必要做些考证,以尽可能地还原历史、接近历史,达到正本清源的目的。本文应上饶文献学会之邀,就有关上饶历史文化渊源的若干问题,做一些客观的考证分析,以就教于大方之家。
一、上饶地方志的历代编修
地方志是研究地方史的基本依据。上饶既包含了饶信二州,那么,我们考察上饶的历史渊源,也应当从饶州、信州两个历史源头说起。
按史志所载,东汉建安十五年,已升鄱阳为郡。隋改名为饶州,唐乾元初置信州。此后历一千多年,饶州、信州作为州府建置一直相沿至清。历史上两州所修地方志也早晚不同,早在南齐时代(--),就有刘澄之著《鄱阳志》,唐代有《鄱阳记》《鄱阳县记》,宋嘉定八年()编《鄱阳志》,元代分编了《古鄱阳志》和《鄱阳新志》,后者记载了南宋德祐元年前后六十年间史事。明正德六年()编修了《饶州府志》,万历年间续编《饶州府志》,清代康熙、同治均先后续修,有刻本存世。民国31年始有铅印本《鄱阳县志》。
相形之下,上饶的地方志编修较晚,历五代、两宋而元明,均无人编修地方志。直到明宪宗成化间(-)才编修了第一部志书。
1、《万历饶州府志》四十五卷,四库全书本,提要有云:明陈大绶撰。大绶,浮梁人。万历乙未进士,官至福建布政使参议。饶州自正德辛未刘录撰志以后,百有馀年,大绶始撰此志。分十三门,又分子目八十。书成於万历乙卯,其中如寺观之建自唐宋者,应叙於《古迹》,乃归於《秩祀门》。二氏非秩祀也。《舆地志》既分《山》、《水》为二门,而《古迹门》内又载石城山。殊无条理。《沿革门》载汉建安十五年孙权置鄱阳郡,治旧县,不知初治在鄱阳,后徙治吴芮故城。亦考之未详也。
2、清康熙版《饶州府志》,王泽洪主编。清康熙二十二年[]刻本。总12册。
《饶州府志》,清康熙11年()黄家遴修。
《饶州府志》(清)锡德修清同治11年()刻本
3、明代的成化《广信府志》与历年续修
今据汪俊《嘉靖广信府志序》言:“吾信江右名郡,成化初,明兴百年,始克有志。”万历年间张履正亦言:“信乘作于成化初”。康熙间广信知府孙世昌亦言:“信志肇成于成化,迄嘉靖而再辑。”今天我们已经无从考知明代成化初年所编纂的《府志》如何,甚至连编纂者的序言也不得而知。只是从清康熙版《广信府志》所保存的旧序知道,明代是最早编修了《广信府志》的,时间在成化初。而且,时过五六十年,迄嘉靖(世宗-)时,又在成化志的基础上有过续修,当时退休在广信的礼部尚书汪俊为续修写了序。还有郑以伟的序。只可惜成化首编的这部旧志今已不存。
汪俊之序,是明嘉靖间续修《广信府志》成编后所写。其文交待了续修之因及主修之人:“郡侯张君景周览旧志而增慨曰:事有出于旧志之前而未能纪者当补书,其出于后而未及纪者当续书,是不可后。众咸曰诺。适编修费君子和、江君懋榖、县尹杨君仁甫辈方家食,乃以委之。爰恣披阅,爰广搜访,参互考订,凡几年而就结,于是,吾信称名郡于天下,不诬矣。”可知本次续修是由知府张景周主持,委托费寀、江懋榖等人主编而成的。《序》文继而谈到他的看法:“信土瘠民贫,风俗朴野。入宋文学间出,南渡以来,遂为要区。人知敦本积学,儒风日盛。以俊耳目所逮,民间力穑尚俭,养生送死,宾姻婚嫁,仅取成礼,而不敢侈。非特屈于力也。士大夫尤畏清议,人人自重。居官以致富为耻,今则或异于此矣。”对民风的揭示,很有价值。
嘉靖续修《广信府志》今存浙江宁波天一阁,为海内孤本。
明万历三十九年(),广信知府张履正主持了府志的第三次编修,作《信乘续葑旧序》言:“信乘作于成化初,修于嘉靖丙戌,距今馀若干载矣,而未有续者。”他陈述了本次续修的三条理由:一是“铜塘之禁封,以祖陵发脉,故徒以界连闽浙,而佞竖遂借浙之云雾嫁祸焉……则疆域宜正也。”二是采矿采青之使摩牙下邑,几田庐丘墓之不保,“则土贡宜辨也”。三是旧志称俗淳而朴,今渐非其旧,宜兴文教,循良之遗烈、乡邦懿行,“使披籍而民鉴存焉”。
清康熙十二年(),知府高梦说主持了第四次编修。有序言:“《广信府志》之旷而弗修者已数十年。此数十年中有增置兴安,熙朝改革,叛将弄兵三大故,其间事变最多,皆未及增辑,吏兹土者伥伥然。……会奉檄征志,刻期限竣,予不获以不文辞……延二三文学,分曹编纂。”
可惜以上二志,今俱不存。
4、清康熙版《广信府志》
现今存世的《广信府志》有明一种清三种:一是清康熙二十二年刊本,广信知府孙世昌等纂修;二是乾隆四十八年连柱刊本,三是同治八年蒋继洙刊本。
清康熙二十二年()刊本《广信府志》应是现存府志中最重要、也是最早的版本,因为其中不仅收录了知府孙世昌序、通判范文在序,还保存了明嘉靖续志的汪俊序、郑以伟序,还有明万历辛亥()广信知府张履正《信乘续葑旧序》。在这些珍贵的历史文献中,大体为我们提供了明代府志的相关信息,可资借鉴使用,已见前述。
这次修志,距上次续修只过去10年,但这10年,是战乱频仍,典籍被破坏最严重的时代。康熙十二年,三藩之乱起,战火从黔湘延及大江南北,江西也迭遭兵燹。十三年,守将柯昇叛,居民逃匿,大肆焚略,简编梨枣,尽付灰烬,志几淹没而不可考矣。因而由知府孙世昌主持了这次编修,孙有《序》言:“自柯逆叛乱以来,兵寇交訌,五六年间,蹂躏无虚日。故册旧典,荡焉靡遗。掌故茫无可寻,征引杳其莫辨……余钦承简命,作牧是邦,兵燹甫靖……不敢以荒残辞。下牒属邑,共捐俸以襄厥事。……及卷帖既成,视旧志加详,而胪列章程,亦复字比而句擳矣。”
康熙志共二十卷,含地舆志1卷,食货志2卷,职官志4卷,学校志2卷,选举志3卷,人物志3卷,方外志1卷,杂志1卷。
5、乾隆版《广信府志》
乾隆四十八年()广信知府连柱主持修纂。此志的编纂,实历四年,两任知府,早在乾隆四十五年(),大宪檄修郡县志,时广信知府康基渊在任,制定章程,手订初稿未全,次年又经署府蔡某修改,始踵辑成编,报省鉴定。省檄发核刊,而连柱已到任。于是,连柱继续核校,“逐一厘正,举稍有未安者务使义例归一。盖至是始得观厥成矣。”
这次编修的乾隆志较康熙志为略详,全书二十六卷,含天文、地理各1卷,建置3卷,赋役、学校、武备、秩官、名宦各1卷,选举3卷,封爵、天师世家各1卷,人物8卷,按先正、宦绩等八类分。方外1卷,艺文1卷,杂记1卷。首次增加了艺文志和天师世家,人物志较前大为丰富,对名胜古迹的记载也较前更详细。
6、同治版《广信府志》清同治八年知府蒋继洙主持修纂。
二、历史沿革:“饶州+信州→上饶”的形态
“饶州+信州→上饶”的结构形态,基本反映了上饶由隋唐至今的演变状态,但并非简单的两地合而为一,而有其交叉包容的内容。由今之视古,上饶历史可追溯到秦。上饶最早设立的行政机构是郡县的县。
康熙《广信府志·疆域》略云:
广信,扬境也。秦列天下为郡县,是为馀汗、大末地,分隶九江、会稽。汉置豫章郡,馀汗隶焉,大末仍隶会稽郡。三国时,孙权据吴,尽有两郡地,乃析会稽为东阳郡,新安隶之,又陞鄱阳县为郡,析馀汗置葛阳隶之,为葛阳、新安二县地,统隶扬州。唐初复葛阳置上饶,乾元初以江淮转运使元载请置信州,领县五:玉山、弋阳、上饶、永丰、贵溪,信于是有画壤矣。元改信州路,直隶浙江行中书省。明洪武二年改广信府,复铅州为县,嘉靖三十九年置兴安为县,为县七。隶江西布政司,分隶湖东道。清顺治广信隶属如明。
如上所言,上饶古属扬州,秦统一后分天下为三十六郡,上饶之境,在馀汗、大末县,即今之余干、玉山县。三国时孙吴据有江东,设鄱阳为郡,隶属扬州,是最早的州郡设置。至隋代改鄱阳为饶州,领六县,唐代设立信州,领五县,两个州府的设置基本定型。
根据以上记载,我们可将上饶的历史发展大体分为三个阶段,一是唐以前的郡县阶段,二是饶州、信州阶段,三是广信府、饶州府阶段。
1.郡县阶段秦始皇二十六年(前)至唐乾元元年(),计年
按《禹贡》分天下为九州,我们这一带属九州之扬州,这是个大区域概念。秦始皇统一中国,分天下为36郡县,上饶疆域在馀汗(今余干)、大末(今玉山)两县,分别归属九江郡和会稽郡。至汉朝设立豫章郡,把馀汗划归豫章郡,大末仍归会稽郡。东汉时分大末置新安(衢地)。汉末天下三分,孙权据有江东,豫章及会稽等郡尽归孙吴,行政区划有较大变化:从会稽郡分出东阳郡,新安隶属东阳。又升鄱阳为郡,从馀汗县分出葛阳县(今弋阳上饶一带),均属鄱阳郡辖。从东晋直到初唐,上饶境隶鄱阳、东阳两郡格局未变,但名称有变,晋武帝太康元年,改新安为信安,惠帝元康元年又分馀汗置晋兴(今贵溪县)。这样,葛阳、晋兴隶鄱阳郡,信安隶东阳郡。其间,梁曾改鄱阳郡为吴州,改东阳为金华郡,至隋又改吴州为饶州,金华为婺州。大业三年又将饶州改回鄱阳郡,分葛兴入葛阳置弋阳县,撤晋兴入馀干县。这一阶段,当注意的有三点:一是两地行政中心,一从馀汗(今余干)逐渐过渡到鄱阳,后为饶州州理之地;一从大末(今玉山)逐渐过渡到上饶地。二是东吴置上饶县,以后成为信州的州理所在。三是隋改吴为饶州,两百年间拥有上饶的主要区域。
从上面的记载可知,上饶历史上始终有两个渊源,先秦有两县:馀汗、大末,分属两郡:九江郡、会稽郡。三国时孙权据吴,尽有两郡地,是说上饶在三国时,鄱阳、东阳两郡都在孙吴境内。南朝是鄱阳、东阳郡。隋代是饶州、婺州。到唐代设立信州,上饶境内有了两个州一级行政机构。
2.州县阶段隋开皇九年(年),至明洪武二年()止,历年,是为饶州、信州时代
这一时代,州县范围逐渐缩小,机构设置逐渐增细。隋开皇九年(年),因“山有林麓之利,泽有蒲鱼之饶”,乃改鄱阳郡置饶州,治所仍在鄱阳县。下辖馀干(今余干县)、乐平、浮梁、德兴、安仁(按:即今余江县)万年六县。
按《广信府志》载:“乾元初以江淮转运使元载请置信州,领县五:玉山、弋阳、上饶、永丰、贵溪,信于是有画壤矣。”今查《四库全书》本《旧唐书》卷四十所载:信州“乾元元年,割衢州之常山,饒州之弋陽,建州之三鄉,撫州之一鄉置信州。又置上饒、永豐二縣。領縣四,户四萬。”可以证实,信州作为州一级行政建制,是唐代乾元元年()江淮转运使元载之请而设立的。元载,凤翔岐山人,天宝初,玄宗崇道教,载以明庄、老之文入高科。安史乱作,肃宗即位,载避地江左,江东采访使李希言表为洪州刺史,载智性敏悟,善奏对,肃宗嘉之,充江淮都领漕輓之任。寻加御史中丞、户部侍郎度支使并诸道转运使。信州设立之议即在此时。元载后官至极品,权倾天下,代宗时被罪流括州,遭灭门之祸,其著作文章悉遭遗弃,因而所请之文已无从查找了。
《府志》所载信州之设初辖五县,而《旧唐书》谓领四县。其因盖为贵溪置县在永泰二年(),距信州之设晚了八年。可以推测,元载报请朝廷设立信州,当时只辖四县,后永泰二年,割弋阳之西乡及余干之东北乡,置贵溪县,隶信州。《府志》说“信于是有画壤矣”,是说信州开始有了较稳定的辖县和划定的疆界了。但实际上,还当历南唐保太十一年,从抚州、福建建州割出一部分,与从上饶、弋阳割出的五乡设立铅山县,再到明初割上饶、弋阳两县之地设立兴安(今横峰)县,信州才有了较稳定的一州七县的建置。
3.府县阶段至正二十一年(年),至清末,历年,是为饶州府、广信府时代
元末明初,朱元璋拥有江南。至正二十一年(年)改饶州为鄱阳府。明洪武二年(年),复改为饶州府,治所均为鄱阳县。清沿用明制,直到清末。
按《广信府志》载:“明洪武二年,师取信州,拔之,改为广信府。”自唐以来,上饶之地均在饶、衢二州,隶江南道。开元中分江南东道、西道,则饶州隶江南西道,衢州隶江南东道。宋朝改江东路,信州隶江东路。《宋史》卷88《地理志》载:宋初置江南东、西路,“东路”辖州有七:宣、徽、江、池、饶、信、太平等州,南宋绍兴间,仍以建康府、池、饶、徽、宣、抚、信、太平诸州隶江南东路。元朝陞信州为路,立录事司,辖五县,隶浙江行中书省。直到明洪武二年()设立广信府,初辖六县,嘉靖三十九年增置兴安县(今横峰县),共辖七县,改隶江西布政使司,直到清末。
应当说明的是,隋唐时代的饶州,是包含了上饶绝大部分区域在内的,只有信安(玉山)先后隶东阳(衢或婺)。而自唐乾元元年设立信州后,信州与饶州便成为为辖境相当的州郡,信州辖上饶、玉山、弋阳、永丰、贵溪、铅山六县,饶州辖鄱陽、餘干、浮梁、樂平、德興、安仁、万年七县。明代信州改广信府,饶州同样改饶州府,其间县制略有增加,而区域大略依旧。
三、上饶建县当始于东吴
上饶建县的历史,一见于《广信府志》,一见于《上饶县志》。康熙《广信府志·疆域》谓:唐初复葛阳置上饶,“本汉馀汗县之葛兴、葛阳等壤也。吴建安中始置葛阳县,隋大业初省为弋阳,唐武德四年复置上饶县。”清乾隆《上饶县志·沿革》有谓:“上饶本汉豫章郡鄱阳县地,孙吴置上饶县,以其在饶州之上也。”两志所载大体是一致的,但前者所载为州府建置,而后者所载则为县级建置。而不同的是,《府志》记载了隋开皇三年改吴州为饶州,大业三年又改饶州为鄱阳郡。唐武德四年(),又改鄱阳为饶州,复分葛阳置上饶县。武德四年之前并没有上饶建县的记载。而《上饶县志》则以孙吴置上饶县,时间相差多年。
从州府一级行政机构看,上饶的早期建置是鄱阳郡,《府志》引《晋志》载:汉献帝建安十五年,孙权陞鄱阳为郡。历东吴、东晋、宋、齐、梁、陈,至隋开皇三年(),始改鄱阳(吴州)为饶州,这是最早出现“饶”字的时代。此后,饶州之名,虽间有回改,终得一直沿用到唐天宝间。
从县一级建置看,上饶的建县,究竟应以何时为准?我们认为,《上饶县志》的记载是对的,上饶县不可能晚至唐武德四年才建县。我们可以找到很多证据,证明早在东吴孙权时期,上饶便已经建县。如《三国志·吴志》卷二《孙权传》有载:“十年权使贺齐讨上饶,分为建平县”,这里的“十年”指汉献帝建安十年,即公元年。这年,东吴孙权令大将贺齐征讨上饶,分其地设立建平县(建平县为上饶毗邻的福建建阳县)。这是历史上见诸正史最早的文字记载。今考各正史,对上饶的记载还远不止此一例,《三国志·吴志》卷十五《贺齐传》也有类似的记载:“十年,转讨上饶,分以为建平县。”文中虽未明言县,但既能分出其中部分设县,那至少本身应当是县。因为那时人口稀少,县域范围都较大,即使分出部分区域设建平县,所剩部分恐怕还比今之上饶县大。《广信府志·郡邑表》引《晋志》有载:“孙权陞鄱阳为郡”,其下有“葛阳”县,引《通考》谓:“析馀汗置,今为上饶县地。”可见,这个时候孙权确实是建置了上饶县的,只是定名为葛阳,而不是上饶。葛阳与上饶是同地分合的关系,吴置葛阳县,隋又析葛兴入葛阳置弋阳县,唐武德四年又复葛阳置上饶县。且制表者把时间定在汉献帝建安十五年,比《三国志·吴志》晚了五年。
今查《三国志·吴志》,“葛阳”仅一见,卷十《蒋钦传》载蒋钦从孙策平定三郡,“又从定豫章,调授葛阳尉,历三县长”。这里的“葛阳尉”应指葛阳县尉。
而“上饶”有二见,已见上引。东吴以后,历东晋至南朝宋,以讫于唐前,明确记载“上饶县”的史料渐渐多了起来,凡12见。“葛阳”的使用也有9见,多为封爵“葛阳县男”。但“上饶”之用有各类,如:
《宋书》卷四九《虞丘进传》:“英纠为上饶令,千余人守故城”。
卷八十四《邓琬传》有载:“新建令库延宝、上饶令黄难等违逆识顺,同被诛灭,言念既往,宜在追荣。”
同卷又有载:“军主张灵符东南征讨有功,封上饶县男,食邑三百户。”
又《孔覬传》有云:“张淹屯军上饶县。”
《南齐书·州郡上》明确地记载了鄱阳郡下辖六县:鄱阳、余干、葛阳、乐安、广晋、上饶。
从上引资料可见,在南朝宋齐梁陈时代,已经有了上饶县令的记载、上饶作为县级男爵封赏的记载、驻军的记载、郡县机构的记载。这些,均足以证明上饶建县,决不会迟至唐代,而是早在东汉末年的东吴,已经正式设立了县。如《元和郡县志》便有记载:“上饶县,本吴所置。隋平陈,省,乾元元年重立。”所以,作为县级机构,东吴设县应当是可信的,唐代只是重新设县,并非首设。
上饶设县的时间,《府志》记载为唐武德四年(),应该是复置的时间;《县志》也只说“孙吴置上饶县”,却未明确时间。我认为是修志者审慎的态度。无论是县志或府志,编修的时间都远在历史事实千年之后,战乱破坏了史料的传承,编修者在找不到确凿的史料依据时,作这样的表述是无可非议的。
我们认为,把上饶建县的时间确定在建安十年()左右,是大体可信的。因为在历史上,中原逐鹿,多在黄河流域,建都多在北方,对南方的管理相对薄弱。春秋战国时期南方虽有吴、越、楚三个诸侯国的争霸,但时间都并不长。东汉末年,汉献帝已经失去掌控天下的能力,军阀割据的局面已经形成。东吴便是秦汉之后长江流域最早的政权组织。《府志》所言“孙权据吴,尽有两郡地”,反映的就是东吴崛起江东时的盛况。建安十年,孙权派贺齐征讨上饶,是从东汉王朝手中夺取地盘。夺下来之后就设置自己的行政机构进行管理。所以,上饶始建县,应当是东吴政权统辖下的县。
明确了上饶建县的时间,那么,上饶至今的历史时限也就清楚了。我们讲上饶有多年的历史,其依据就是《三国志·吴志》卷二的记载。从汉建安十年,即公元年到当今的年,正是年,所以,我们概说上饶具有年历史,这个说法是稳妥可信的。但有一点,今之上饶既然包含了鄱阳,那么,讲上饶的历史便应当从鄱阳立县算起,也就是从秦立番县算起,有年历史,年之说,应当改变过来。
四、上饶之名来自饶州
上饶作为地名之称,实早于信州、广信。而且,它并不来源于信州或广信,而来源于鄱阳之名饶州。宋乐史《太平寰宇記》卷一百七载“饶州”有云:
秦并天下,为鄱阳县,地属九江郡。汉为鄱阳县,属豫章郡。郡即吴芮为番君时所筑。……后汉建安十五年,吴张昭、孙韶、吕范、顾雍等议以鄱阳土广人殷,请分置鄱阳、庐陵二郡。厯晋宋齐不改。梁天监中置吴州,陈初又废之,复为郡。隋平陈,罢郡为饶州。从江州总管千金公权璋所请也。按徐湛《鄱阳记》云:北有尧山,尝以尧为号。又以饶衍,遂加食为饶。今《郡国志》又云以山川藴物珍竒,故名饶。
这段记载,历述鄱阳立县设郡的过程。隋平南朝陈,始改鄱阳郡为饶州。为什么称饶州,乐史提供了两种解释。一是徐湛《鄱阳记》谓鄱阳县北有尧山,曾以尧为号。而地处长江中下游,土地饶衍,所以在尧边加食,以饶为名。又引《郡国志》所云“山川蕴物珍奇”,故名饶。考《太平寰宇记》另有载:“尧山在县西,路三十里。《鄱阳记》云:尧山,尧九年大水,人居避水,因以名。”又《舆地广记》卷二十四载:“隋平陈,郡废,改州为饶州,以其物産丰饶。”宋祝穆《方輿勝覽》也有相同的记载。由此可知,隋改鄱阳郡为饶州,其名得之境内有尧山,且其地物产丰饶,故名饶州。
知道了饶州的来源,上饶的名称就好理解了。宋祝穆《方輿勝覽》卷十八解释说:“郡名上饒。《寰宇記》所謂上饶者,以其旁下饒州之故也。”考清康熙《广信府志》有云:“邑名上饶,《一统志》云:以在饶之上,故名。”乾隆版《上饶县志》亦有谓:“孙吴置上饶县,以其在饶州之上也。”可知,上饶之名来源始终联系着饶州,谓其地居饶州之上。从地理方位言,上饶在赣之东,而饶州在西。历史上上饶江(今信江)发源于东部玉山,经玉山、上饶、铅山、弋阳、贵溪、余干,流入鄱阳,所以饶州府治及其属县都在下游,上饶在上游。
有人会提出疑问,上饶既因饶州而得名,那为什么东吴时上饶已用为县名,而饶州到隋开皇二年()才用为州名,上饶比饶州反而早?
要说清楚这个问题,可能有些难。我认为,隋立饶州,并不能说到隋代才出现饶州之称。尧山既以尧名,来源已极为久远,而史志所载其地物产丰饶,也不是因有记载才丰饶起来的,或许在无记载的早期,民间便早有其识,早有其名,而未见史载,或未立为州名而已。
顺带说,方志地理诸书都载饶州物产丰饶,而谓上饶土瘠民貧,白居易有诗云:“地僻山深古上饶,土风贫瘠道程遥。”元代黄复圭诗云:“信州乡民蕨作粮,三月怀饥聚头哭。”清康熙广信知府范文在《府志序》言:“信州东南一都会也……虽地瘠民贫,而风俗敦朴。”乾隆《广信府志》载郑以章《信风五章》有序云:“信风也,信何以风?以上于饶,名饶而实瘠也。”可知古代的上饶是地瘠民贫的地方,今人“上乘富饶”之说,恐与史载相去甚远。
五、“信州”“广信”之命名考
《府志》因为编修较晚,对“信州”没有专门的解释,只注为“唐名”。但称“郡名广信,邑名上饶”,其间小字有注,保存了元载的话:“其地信可美。”又有王雷云:“其俗美于广。约而名之曰广信。”又载或者之言:“或曰:信,故信也。拓以信安地,广信也。或又曰:溪产信,讹矣。”
细味之,元载之言应当是解释“信州”命名的。而王雷的话是解释“广信”的。但这两句话均有可议论处。若说“其地信可美”,中心词是“美”,为何不称美州,而用副词“信”?若说“其俗美于广”,那“广”是什么地方?历史上,“广”作为地名也很早,《玉台新咏·焦仲卿妻》已有“交广市鲑珍”之句“交广”即指交州、广州。历史上的广州地处南海,为偏远荒漠、官员贬谪之地。说信州风俗美于广州,似也不是赞美之词。广也可为广陵即扬州?信州本古代扬州之域,说其俗美于广陵也难通。今人或误广为广丰,当时设永丰县,尚无广丰之名。广作形容词也难通。可见,王雷的话,也令人难明其意。而或者之言解释“广信”倒是有道理的:信,就是信州。在信州原有疆域基础上,再增加信安(浙江衢州)之地,疆域更广了,所以称广信。按其所释,广信的意思就是比信州更广阔的州或增大了的信州。
其实,信州之名是个熟词,早在南北朝时代,已有多处称信州。
《魏书》卷十一:授以持节安南将军、信州刺史、义昌王。
《梁书》卷三:六月乙丑,分益州置信州;分交州置爱州,分广州置成州。
《梁书》卷三十:五月癸未,湘东王绎遣?击将军胡僧祐、信州刺史陆法和援巴陵,景遣任约帅衆拒援军。
《陈书》卷十三:世谱复乘大舰临其仓门,贼将宋子仙据城降,以功除使持节信武将军、信州刺史,封鱼复县侯,邑五百戸。
《北史》卷八:三月辛未盗入信州,杀刺史和士休。
《周书》卷八:辛丑,分潼州管内新遂、普合及泸州管内泸、戎六州竝隶信州总管府。
《周书》卷四十九:悉斩诸向首领,生擒万余口。信州旧治白帝,腾更于刘备故宫城南八阵之北,临江岸筑城,移置信州。
《隋书》卷四十八:陈主遣其信州刺史顾觉镇安蜀城,荆州刺史陈纪镇公安,皆惧而退走。
以上所引八条,每条都说到信州,但都不是唐代设立的信州,不是江西的信州,也都是州一级行政机构,也不止一个地方。
不仅如此,即使在唐代,元载报请的信州设立前后,使用“信州”之名的地方依然存在。
《旧唐书》卷三十八:颍州中汉汝南郡,隋为汝隂郡。武德四年平王世充,于汝隂县西北十里置信州,领汝隂、清丘、永安、高唐、永乐等六县。六年改为颍州。
《旧唐书》卷三十九:信州,万嵗通天元年置,处契丹失活部落,隶营州都督。二年迁于青州安置,神龙初还隶幽州。
《旧唐书》卷三十九:?州下隋巴东郡,武徳元年改为信州,领鱼复、巫山、云安、南浦、梁山、太昌、武宁七县。二年以武宁、南浦、梁山属浦州。又改信州为?州,仍置总管。
《新唐书》卷四十一:信州上乾元元年析饶州之弋阳,衢州之常山、玉山及建抚之地置。土贡葛粉,有玉山监钱官,有铜坑一,铅坑一,县四。
上引四条,只有最后一条是讲上饶的信州,而第一条所载在安徽,第二条所记在河北,第三条所记在四川。作为地名,有这么多相同的称谓,是罕见的。这种情况的出现,只有一个解释,使用频率的高是人们愿望的反映,信者诚也,信州即诚信之州之谓也。
但元载报请设信州,并说“其地信可美”,反映的不仅是人们普遍的愿望,而应当有其特殊的含义。宋释觉范作《信州天宁寺记》有序云:“江南山水冠天下,而上饶又冠江南。自昔多为得道者所庐,鹅湖、圭峰、怀玉好称形胜,而灵山尤秀绝。”极赞此地山水形胜之美。明成化间,广信知府谈纲曾于上饶城南建信美亭,作《信美亭记》,开篇即言:“此地江山信美,郡所以名也。”印证了元载的话。
谈纲之文记成化二十二年(),黄门侍郎陈某奉命使广,过广信,饮于驿楼,酒酣热甚,登亭而风焉。眺望郡中山水,尽在目前。乃写到信之四美:
其灵镇嵯峨,耸七十二峰于天表;诸山环拱,若干若矛,若旗鼓车马,屏障之卫从。而白云红树,掩映其间,又若画图之揭碧落,山信美矣。
灵溪葛溪之水,会合为江。匝郡而流纡,若带环莹,若冰皎而山光。树色之涵照,风帆沙鸟之飞揭,若在镜中,景象千万,水信美也。
城廓巍峨于山间水崖,楼阁参差于竹林花坞。后田登稼者肩相摩,南屏归市者踵相接。衣冠云拥,弦歌风动城廓,风俗信美也。
……不止是也。自此而南为鹅湖,东为怀玉,西为象山,散而为龙虎,而葛仙、圭峰、南岩,诸岩皆招仙致贤,献玉呈妍。而胜水灵泉,在在有焉。山水之美如此,是以锺而为人,则汪文定、谢文节之道学,陈文正、施正宪之相业,张文忠、郑威愍、刘之道、辛稼轩之忠节文章,炳耀于前,而瑰奇硕大之士,续续焉出,又未可量也。谓信为不美,可乎?
文章从山、水、风俗写到人物,论信美之州,无一字虚言,能不信乎?所以我们认为,“此地江山信美”,是得名“信州”最好的解释。
关于广信,前文我们肯定或者之言。广之为词,有大、远、扩大、补充、增多、宽阔等义。把“广信”理解为扩大了的信州,如果从所领县之数量而言,是有道理的,但“广信”一词,也并不是明洪武二年设府时才出现的,而有着更早的历史。
《后汉书》卷三十三:苍梧郡武帝置,洛阳南六千四百一十里,广信(汉官曰:刺史治,去雒阳九千里)。
《旧唐书》卷四十一:苍梧汉苍梧郡,治广信县,即今治。隋立苍梧县,于此置郡。
《新唐书》卷四十三上:封州临封郡下本广信郡,天寳元年更名。
《四库全书》经部,书类,《禹贡长笺》卷一载:“河北西路府四…州八…军四:安肃、永宁、广信、顺安。
从上述资料可知,广信之名从汉代即有多处,其区划有郡、军、县,相沿至唐代。即以信州地之“广信”而言,也远不是到明代才称广信,宋元之间,已经使用较普遍了。如:元戴表元《剡源文集》卷一《稼轩书院兴造记》言:“广信为江闽二浙往来之交,异时中原贤士大夫南徙,多侨居焉。当其时,广信衣冠文献之聚,既文闻四方……辛巳岁,匾其额为广信书院。”稼轩书院是在南宋著名词人辛弃疾故居创办的书院,用以纪念辛祖并教养家族子弟。文中多处使用了“广信”,而未称“信州”。又元袁桷《清容居士集》卷二八《将仕佐郎信州路儒学教授陈君墓志铭》亦有言:“大德丁未,余供奉翰林,与广信陈志仲游……余师剡源戴先生教授信州,亦还言:广信多郡博士”,检其集中,用“广信”来称信州,竟多达22处。观其文中,信州与广信往往混用,这表明宋元之间,用“广信”来称信州已经较为普遍。朱元璋攻取信州后,改朝换代,对原有行政区划之名大多作了更改,使用一个已被大家熟知并认同的名字,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六、上饶改隶江西是“报恩”吗?
网上有人写过文章,说上饶本属吴越文化,至明代朱元璋始割上饶归江西。文章解释朱元璋为何要把上饶改隶江西?有一段话:
元末,陈友谅“尽有江西、湖广地”,信州也被陈友谅所占。次后“朱家”与“陈友谅”在鄱阳湖一决高低,由于“朱家”得到了赣人的帮助。朱家坐稳江山后,无情地将信州从母体割离,使上饶从此流落他乡,从此上饶历史被赣人混淆。
朱陈鄱阳湖之战见于正史所载,朱元璋以少胜多,击败了陈友谅,奠定了明朝夺取天下决定性的一役。
按《明史》及《续资治通鉴》所载:元至正二十三年()四月九日,陈友谅出动巨舰数十艘,统水兵60万围攻洪都(南昌),至七月三日攻城85天未下,七月十四日与朱元璋所率20万水师相遇于康郎山下,两军列阵对峙,第二天开始激战,陈军船高且大,朱军不得施展,战士溺死甚众,伤亡惨重。十六日,朱元璋得到当地百姓的支持,用大批小渔船扎上芦苇草人,内藏火药,乘东北风纵火攻陈营。陈因战舰宠大,湖水倒流,难以进退,险遭覆没,于是便且战且退。“燔烟涨天,湖水尽赤,死者过半”,惨不忍睹。至八月十九日,陈友谅退至泾江口,被冷箭射死。残部便护其子陈理逃回武昌。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朱陈“鄱湖大战”。朱元璋建国后,便在余干康郎山建“忠臣庙”,事见《明史》卷一三三《赵得胜传附》:
事平,皆赠爵侯伯以下有差,立忠臣庙于豫章,并祠十四人,以德胜为首。而康郎山战死者三十五人,首丁普郎。普郎初为陈友谅将,守小孤山。偕傅友德来降,授行枢密院同知,数有功。及援南昌,大战鄱阳湖。自辰至午,普郎身被十余创,首脱犹直立,执兵作斗状,敌惊为神。追赠济阳郡公。张志雄亦友谅将,素骁勇,号长张。从赵普胜守安庆。友谅杀普胜,志雄怨,来降,为枢密院判。至是舟樯折,敌攒刺之,知不能脱,遂自刎。元帅余昶、右元帅陈弼、徐公辅皆以其日战没。先一日,左副指挥韩成,元帅宋贵、陈兆先战没。……越四日,辛卯,复大战,副元帅昌文贵、左元帅李信、王胜、刘义死。八月壬戌,扼敌泾江口,同知元帅李志高、副使王咬住亦战死。其他偏裨死事者,千户姜润、王凤显、石明、王德、朱鼎、王清、常德胜、袁华、陈冲、王喜仙、汪泽、丁宇、史德胜、裴轸、王理、王仁,镇抚常惟德、郑兴、逯德山、罗世荣、曹信。凡赠公一人、侯十二人、伯二人、子十五人、男六人,肖像康郎山忠臣庙,有司岁致祭。
说朱元璋因康郎之役而感恩“江西老俵”,似也不无道理。因为这场战役是整个洪都战役的组成部分,归功于江西将士的奋力死战本属正常,但说他“无情地将信州从母体割离”却是想当然,没有道理的。
前面已有所论,信州曾隶属江南东路和浙江行中书省不假,但作为上饶一部分的饶州,也有隶属九江郡、豫章郡的历史,不能把划信州隶江西看成为“从母体割离”、“流落他乡”。其实,政区的划分原因很复杂,不仅有人文因素,更多的还有地理原因。怀玉山横亘赣东,其水分流,《太平寰宇記》卷一百七有云:“上饒江出懐玉山,分流兩道,一東入衢州、常山縣,入浙江。一西南流從玉山縣過合淪溪”,经上饶、铅山、弋阳,入鄱阳湖。自古以来信州与浙江便不通漕运,划入江西倒是具有了舟车之利。
今考乾隆四十八年《广信府志·沿革》有载“余德让奏:广信隶浙江,漕运不便。因改隶江西。”《上饶县志》卷二《地理沿革》有按语云:“广丰前志,洪武四年,郎中令余德让疏:广信隶浙江,漕运不便,请改隶江西布政使司。则云洪武二年者非也。”由此看来,将广信划归江西,实有官员提请,且事出有因,并非一定是“感恩江西老俵”,时间也可能不在洪武二年。
七、饶信文化的历史积淀
由于地域的分合撤并,上饶没有独一而鲜明的地方文化,上饶文化具有多元构成和不确定性。在社会主义文化发展的热潮中,市委市政府领导多年来致力于地方文化特点的概况和归纳,学者们发表过许多见解,却往往难以形成一致意见。本文只想就多元文化构成做些分析,供大家参考。
⑴、称饶信文化,应比上饶文化更适合。
谈文化总离不开历史观念,作为州府一级的建置,以“上饶”命名政区,实不足百年,而饶、信则远达千年。就历史文化而言,讲上饶文化,人们往往习惯于只想到广信这一带,而把鄱饶一带忘记了。前面已经说明,以今之上饶言古,应追溯到年前的秦立郡县,上饶已有馀汗、大末两县制。而历届领导往往只称年,以东吴建安间设上饶县为起始,这就没有把鄱阳归到上饶历史中来。称“饶信文化”则时时提醒我们,鄱阳是上饶属地,饶州比信州早,是上饶的重要组成部分。
⑵、上饶为吴楚故地。
《广信府志》载:上饶为扬州之境,古为荒服。春秋时居楚越之交。《史记》载,楚昭王十二年吴伐楚,取番(鄱阳),遂为吴地。后勾践灭吴,又属越地。楚威王熊商败越,杀王无疆,尽取吴地,故又属楚。按长江流域而言,楚地居上游,以郢都为中心,至下游鄱阳已居尾部。而吴地在鄱阳下游,以建康为中心,所以古代江西赣鄱素有“吴头楚尾”或“楚尾吴头”之称。宋黄庭坚《山谷琴趣外篇·谒金门戏赠知命》词:“山又水,行尽吴头楚尾”;宋·王阮《秋日寄舍弟》诗:"猿惊鹤怨草三尺,楚尾吴头天一方。"朱熹《铅山立春》六言诗:“雪拥山腰洞口,春回楚尾吴头”。元乔吉《满庭芳·渔父词》曲:“吴头楚尾,江山入梦,海鸟忘机。”这些诗词概括了江西赣东北的地理位置和历史陈迹。事实上,直至今天,上饶的地方语言还保存有吴语、越语和楚语的遗存,并包含古代的民族习俗。
⑶、上饶文化发展的阶段:
永嘉东迁,宋室南渡,是两个重要的历史阶段。上饶既为吴头楚尾,距政治文化中心较远,又加上地僻山深,开发的机遇往往较少。东吴在上饶建县,才首次获得发展的机遇。随后,又有永嘉东迁,宋室南渡,成为上饶发展的两次重要历史阶段。《宋史·地理志》论江西的物产有言:“(自)永嘉东迁,衣冠多所萃止。其后文物颇盛,而茗茶、冶铸、金帛、粳稻之利,岁给县官用度,盖半天下之入焉。”《广信府志》亦载:“自永嘉东迁,衣冠避地,风气渐开。历唐而宋,文学之士间出。而南渡以后,遂为要区。人知敦本积学,日趋于盛。入明二百余年,艺文学术,蔚为东南望郡。”永嘉东迁,是指西晋末年,五胡崛起中原,晋室倾覆,元帝东渡,立国于建康,南方各地赖以保全。于是北方之民相率避难南迁。这是中华民族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学术南迁,文化南移,长江流域加速开发,当地的茗茶、冶铸、金帛及粳稻之利皆因此而加速发展。宋室南渡则指北宋末年,金兵南下,北方沦陷,康王赵构泥马渡江,至建康建立南宋。形成宋金对峙、南北分裂的局面,北方士大夫纷纷南迁,带来南方文化的繁荣。
永嘉东迁就鄱阳湖一路而言,主要是客家人的南迁,他们从司、兖、豫三州渡江流入,侨寓浔阳、湖口和鄱阳湖之东北等地,历唐宋两代,不断南移,赣地为此得以全面开发。中原汉民族进入赣地,通过种种艰难险阻,找寻到自己较为理想的栖息之地,儒学思想便很快付诸行动。因此,两宋以来在赣地出现了璨若星河的高度“儒化”的人文群体,带来了江西文化的繁荣。
宋室南渡后,都城迁至临安,信州距临安很近,士大夫侨寓信州,或仕或隐,成为最佳的选择。《广信府志·寓贤》所载,就有吕本忠、曾几、郑望之、尹穡、刘韐、王传、王洋、周堃、韩元吉、晁谦之、赵士礽、周聿、赵不遯、吕丕问、赵旸、吕祖谦、辛弃疾、朱熹、马永卿、徐兢、宋授、赵蕃等多人。他们或官或隐,或感慨时政,或自抒怀抱;或诗酒唱和,或遨游山水,感兴勃发,莫不寄情于诗,留下丰富多彩的文学作品。所以,两次迁徙,为饶信带来了人文学术,使之迅速成为东南望郡。
⑷、饶信文化的主体构成:稻作、冶铜。
稻文化,铜文化是饶信文化物质文明的主体构成。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一样,都是中华民族文明发源地之一。在上饶万年县大源仙人洞和吊桶环旧石器晚期及新石器早期遗址中,发现了大量野生稻植硅石,以及接近栽培稻植硅石和大量的栽培稻植硅石。说明早期人类生活,多数分布在沼泽或平原与低矮丘陵的交接地带,那里不仅有多种生态系统的食物资源,而且是普通野生稻生长之地,为水稻的培植提供了先决条件。可以说,处于萌芽期或发韧期的万年仙人洞的稻作农业是饶信文化的源头,因为自人类产生培植谷类作物的社会需要,进而发展成一种社会行动时,文化便随之产生了。大量文献资料证明,鄱阳湖平原自古就是天然粮仓,上饶的万年、铅山、弋阳、余干等县,至今仍被列为全国商品粮基地。
江西是全国铜产业基地,鄱阳湖西北的瑞昌铜岭商周时期铜矿遗址,是我国已知的最为古老的铜矿遗址;还有鄱阳湖以南的清江商代吴城文化遗址和新干大洋洲大型铜器群。而上饶则是江西最重要的铜文化基地。南宋时,铅山永平铜场有矿工十万人,铜产量占当时全国总产量的三分之一,是朝廷铸造钱币的主要资源。德兴是亚洲最大的铜矿基地,历史上最早的一部化学炼铜著作《浸铜要略》,便是德兴人张潜撰写的。当时,朝廷在这一带设立专营冶铜的饶州兴利场、信州铅山场、德兴兴利场等,命张潜为德兴场官,赦令江西及广东韶州岑水场、湖南潭州永兴场、安徽铜陵场等铜矿都颁行张潜之其法,使这项冶金新技术很快在全国推广。
⑸、饶信文化的多元构成:书院、理学、科举、人才
前面说,稻文化、铜文化是饶信文化物质文明的主体构成,那么,优美的山水文化则孕育了饶信文化人文鼎盛的多元构成。一是书院教育,上饶自古崇教尚学之风久盛不衰,人知敦本积学,日趋于盛。唐宋以来,书院遍布城乡。历史上上饶的书院多达余所,其中著名的就有因朱陆鹅湖之会而创建的鹅湖书院,朱熹、汪应辰讲学的怀玉书院,谢叠山讲学的叠山书院,辛弃疾读书的带湖书院,赵汝愚的东山书院,叶梦得讲学的石林书院,刘养浩讲学的白石书院等等。二是理学勃兴。朱熹是理学之集大成者,他祖籍婺源,两次回乡祭祖讲学。他往来上饶14次,过化存神,教授弟子,与陆氏兄弟论辩鹅湖,与汪应辰论学怀玉,与辛弃疾、韩元吉、徐斯亮诗酒南岩,带来上饶理学的勃兴。上饶宋元明三代就有理学家数十人。其著名者就有朱熹、汪应辰、陈文蔚、程端蒙、余大雅、徐元杰、饶鲁、陈苑、祝尧、胡居仁、娄谅、吕怀等人。三是科举发达。历朝科考中出过状元13人、进士人,举人人。象汪应辰、徐元杰、彭汝砺、赵汝愚、费宏等皆为状元出身。四是人才辈出,其中有政治家,有文学家,有艺术家,还有科学家。宋代以来有宰相23人,有陶潜、王贞白、姜夔、韩元吉、辛弃疾、蒋士铨等为代表的文学家。有张潜、齐彦槐、詹天佑等科学家。还有画家阎立本、茶圣陆羽,东晋以下书画艺术名家达余人。
⑹、饶信文化的民俗特色:饮茶,傩舞
上饶的民俗文化丰富多彩,而最值得称道的是饮茶和傩舞,都具有一千多年的传承历史。中唐时,茶圣陆羽来居上饶,在这里种茶品茶,著作《茶经》,传播茶道。婺源是绿茶产地,按《婺源茶院朱氏世谱》载,唐天祐中,歙州刺史陶雅令朱瓌(朱熹九世祖)领兵三千,镇戍婺源,官制置茶院,子孙因家焉。可见,早在晚唐时代,朝廷已在婺源设置了专管茶叶的官署。白居易说“商人重利轻离别,前日浮梁买茶去。”浮梁与歙州相邻,浮梁卖的茶大都为婺源茶,陆羽《茶经》有载:“歙州茶生婺源山谷”,可见婺源茶销售在唐代已遍及周边城乡。铅山的河口,号称万里茶道第一镇,宋明以下,福建武夷山生产的茶叶,都以河口为转运站,经由信江入鄱阳湖,下长江,运往全国各地,远及欧亚。河口又是最早生产红茶的地方,河红茶名称遐迩。由茶文化派生的具有浓郁地方色彩的茶俗、茶艺、茶歌、茶灯、茶戏及茶诗等诸多样式,构成了饶信文化中一道独特的民俗风景线。
上饶的傩舞盛行于婺源和鄱阳湖一带,乃楚文化影响所致,楚俗尚鬼,自古为然。傩舞俗称"鬼舞"或"舞鬼",其历史悠久,风格独特,是中国古代汉族舞蹈艺术史研究的"活化石",深为国内外专家、学者所注目。舞者戴着各种质朴而夸张的面具,带有鲜明的巫术色彩,最早是一种祈福和祷告的仪式,后来逐渐发展成为民间舞蹈。番君吴芮就曾奉命传傩(民国《南丰县志》)。唐至明清时,有许多江南藉的官员在京都和外地为官,又将宫廷的傩舞带回民间,婺源便有许多这样的历史记载,如明嘉靖年间,在陕西和京城为官的婺源人程文著、詹养沉等,便曾将宫廷傩舞带回婺源,在长径、庆源等村广为流传(《婺源县志》)。
鄱地盛巫演傩有自己的特色,“古者岁终而时傩,……我先世尝修武备,借戏舞以为训练,内以靖其氛,亦外以御其侮也。……每年冬月,弟子操习拳棍团牌。新春月之初,结台演戏,装扮古传,成部教演战阵兵法。”这是对古傩进行的改造。揭去宗教肃穆的神秘面纱,通过强身健体以达演练防御之目的,赋予傩舞以健康活泼的内蕴。
(来源:上饶市文献学会吴长庚)
作者简介:吴长庚,笔名常耕,年3月26日生,江西铅山人。原江西省上饶师范学院副院长,历史学教授、硕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中华朱子学会理事、中国历史文献研究会理事、北京大学儒藏精华编委会委员、江西省历史学会副会长、江西省古代文学专业委员会副会长,《朱子学刊》主编。吴长庚教授工诗词,兼擅作赋。亦工书法、篆刻、绘画,系江西省诗词学会常务理事、江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上饶市书法家协会顾问,上饶市政协艺术馆馆长,信州书画院院长。南昌大学兼职教授,硕士生导师;北京大学《儒藏》精华编纂委员会委员、北京师范大学《易学文化研究》、《当代书画艺术家》刊物编委、中国当代书画艺术家联合会理事、签约书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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