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葎草
Humulusscandens
桑科葎草属
葎草估计是全国最常见也是最不招人待见的杂草之一。山野自不必说，在城市之中，想要找一个没有葎草的地方都很难，只要稍微注意一下身边的拆迁废墟、院墙篱笆、偏僻角落，十有八九可望见其熟悉的身影。
我国最早记录葎草的古籍是《唐本草》，药学家苏恭在书中说：“葎草生故墟道旁。叶似蓖麻而小且薄，蔓生，有刺，亦名葛葎蔓。”很佩服这些前辈，寥寥数语，就将葎草的生境、叶形、特征等方面说得非常清晰。葛也是野外最常见的攀援植物，其滋生蔓延之凶猛，不输葎草，所以“葛葎蔓”这个别名也很形象。
葎草喜欢生“故墟道旁”，既揭示了葎草常见之原因，也隐含了其传播路径。葎草种子估计是随着人畜的活动而传播开来的。葎草叶子，掌状分裂，和蓖麻叶有点像，但后者裂片更多一些，葎草最多七个裂片，蓖麻的裂片可达十一个。
葎草之名，来源于其“刺”。李时珍曰：“此草细茎有刺，善勒人皮肤，故名勒草。讹为葎草，又讹为来莓，皆方音也。”我很同意老李这个判断。三角梅别名簕杜鹃，意为叶腋生刺、开花如杜鹃的植物。在家乡新干，亦称“刺”为“勒”，悬钩子家的山莓、高粱泡之类，我们统称为“勒泡”，即带刺灌木上长出的红泡泡一样的果实。小时候常吃的野蔷薇或者金樱子嫩茎，我们称之为“勒公”。葎、勒、簕三者读音相近，意思相通，均表“刺”之意。
葎草之不招人待见，也是因为“刺”，很多人在和葎草亲密接触之后，多数会留下难忘的记忆。葎草的茎、枝、叶柄，均密生倒刺，轻轻捏一捏这些部位，手指头会有一种被黏住的感觉。这样有心理准备的拿捏还好，有些人吃亏，往往在不经意之间。如果衣裤不小心沾惹上，可能就会被钩破或被拉出几根丝。要是一不小心伸手拉了一下葎草，手上准要被划开一道口子。当你穿着凉鞋蹚过一片葎草丛，很可能会痛的哇哇乱叫。故在有些省份，葎草还有拉拉藤、锯锯藤等别称，估计都是经验之谈。
葎草之被人不喜欢，还有一点，是因为它们特别能疯长。宁波工程学院后河巷的铁栅栏上，几年前只是西南角上有几茎葎草，不经意之间，二三十米的栅栏之上，居然被葎草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学院操场的跑道四周，只要有泥土裸露的地方，就有葎草滋生蔓延。它们要么和同样疯长的构树缠缠绵绵纠结不清，要么压制其他草本，完完全全凌驾于其上，满眼但见巴掌一样的绿叶成势连片，园林养护人员见之，一定头很大。
九月份，正是它们的花期，花序圆锥形，顶生，初开时苞片绿色，之后变为暗紫色，很多蜜蜂嘤嘤嗡嗡飞于细子般的葎花之间。植物志说葎草花有雌有雄，我拍到的似乎都是雄花，轻轻一捏花朵，会有一团花粉喷出来。葎草生长迅速且结子甚繁，再加上茎枝叶上长刺，清理起来特别不容易，不为人所喜，很可以理解。
不过，葎草并非一无是处。它能进入《唐本草》、《本草纲目》等药学经典，说明它们自然也是一味良药。而在明朝王子朱橚的《救荒本草》之中，葎草也赫然在目，名字是葛勒子秧，足以证明在饥馑年代，葎草还是不错的充饥救命之物。或曰：这玩意刺那么多，不扎嘴么？吴其濬在《植物名实图考》里回答说：“调以酸咸，乃不戟喉。”就像有些人喜欢吃的南瓜叶，虽然也是密被白色短刚毛，但炒熟之后，并无扎舌卡喉之感，我亲口尝过，味道还不错。
吴其濬还针对世人厌嫌葎草的情况，特地做歌一首，予以劝诫。歌曰：“相彼滋蔓，浸淫堂隅。锄而去之，乃益繁芜。熟遘不憎？熟忤不诛？勿憎勿诛，代匮庶乎。呜呼馑岁，恃此而餔。饘斯粥斯，不螫乃腴。何惜咫尺，广茁此徒。吾言曷征，曰救荒书。”
解读一下歌词大意，是说葎草滋生蔓延，到处都是，纵使你憎恨它，锄去它，但会越锄越多。不要恨，不要挖，要想到饥荒年代，还要靠它们救命呢！为何不空出一点地方，就让它们自由生长，以备不时之需呢？这首词言简意赅，饱含哲理。正如阳明先生所言，天地生意，花草一般，就看我们怎么利用它了。比如作为栅栏爬藤，或者覆盖荒地，就是不错的选择。
啤酒花，图片来自网络
查阅中国植物志“葎草”条目，看到最后一句，“果穗可代啤酒花H.lupulus用”，好奇心驱使，上查了一下葎草属，才发现葎草居然和啤酒花是同属植物，这让我十分震惊。该属全球只有啤酒花、滇葎草和葎草三种，我国皆产。好玩的是，滇葎草的果穗也可以供制啤酒用。对比网上搜来的啤酒花图片，两者还叶型很像，果穗似乎啤酒花大一些。意外得知啤酒中的啤酒花，居然都是葎草属的植物，一下子觉得葎草的档次瞬间高了好多。
啤酒花，图片来自网络
啤酒花入酒，主要起什么作用呢？据说，啤酒花能平衡麦芽的甜味，赋予啤酒一种特有的苦味；啤酒花还具有杀菌功效，能抑制微生物生长；而且，啤酒花还能提高泡沫稳定性，如果不加入酒花，泡沫性质将会较差。所以，啤酒花被誉为“啤酒的灵魂”，成为啤酒酿造不可缺少的原料之一。
中国人工栽培啤酒花的历史，已有半个世纪﹐始于东北﹐目前在新疆﹑甘肃等地建立了较大的啤酒花原料基地。查浙江植物志，说杭州等地有引种栽培，并已开花结实。估计是杭州植物园引种的吧，如果有机会去杭植，一定要去亲眼看看葎草这个了不起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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